你有寫過信嗎？
或說，你曾經跟某個人信件來返許久許久嗎？
我指的是實體的信件。
收信快樂，四五十年的信件對談，人生。
有時候，只是藉由一些事物，來尋找一個出口。
情緒的出口，或其他。
所以一個人旅行，一個人看劇，一個人在咖啡廳，一個人看書......
(背景樂是阿桑的葉子)
我是如此的渴望有人可以分享這一切，卻又一直失去可以分享的人。
2013年，親愛的劇團，台北華山1914文創園區．收信快樂。
會知道這部劇是去年在FB看到朋友分享的「我可能不會愛妳」戲中的橋段。
「收信快樂」這部劇的最後一幕。
那樣的對談，那樣的舞台劇呈現方式，觸動了我。
上網查了一下這部戲，才發現這部戲很有名，身邊朋友也很多人看過。
可惜的是那時我還沒開始看劇，所以錯過了。
在我以為不會再有機會看到這部戲時，竟然得知親愛的劇團要再重現這部戲。
場次不多，且是在台北華山，自由入座。
限制很多，我還在猶豫時，才沒幾小時，周末場次的票竟然已全部售光。
當下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星期五晚上七點半的場次，馬上訂票。
為了要看舞台劇而請特休，我送假單時，我老大還不相信(我自己一人)。
然後，6/14，台北華山，收信快樂。
100分鐘的演出，無休息，場景只是一張長椅，萬芳飾演的陳淑芬跟夏靖庭飾演的李政國，用不斷的互相交談，呈現兩人跨越近半世紀的信件往來。
親愛的S，我想起妳。
過年時好幾位很久不見的小學同學齊聚在我家，像二十多年前的聚會。
我試探性的問起有沒有人有妳的消息，答案是我意料之中。
「連你都沒有她的消息了，我們怎麼會有」
不知道誰這麼說。
我不知道有幾個人，真正確切的了解我們之間的分開與相聚的原因。
又有幾個人，真真正正確切的知道我們曾經的情感羈絆。
那不是用玩笑，用故意詼諧的言詞可以帶過的。
愛情在我們之間終究沒有成立，但我們之間卻又不僅僅是友情。
觀看收信快樂時，我一直想起我們的曾經。
許多對話如此相似，我突然好想再寫信給妳。
那個在當年，唯一可以跟我分享最深刻難以對他人啟齒情感的妳。
於是我想，我也可以用寫信的方式，用與朋友分享的方式，收信快樂的觀後感。
2013．台北華山．收信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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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S：
妳好嗎？
有多久沒寫信給妳了呢？
我翻著那個收藏著所有妳的信件的資料夾，最後一封結束在1995年那個夏天。
就算在那之後，1999年我們又再度相遇，卻也不寫信了。
在BBS再相遇，於是我們改在BBS發文交談。
我們寫著看似不相干的文，隱誨的字句，只有我們彼此知道，那是回應對方的文章。
把我們兩個的文章依順序交錯，就像是一封封的書信往來。
如同那個夏天每星期寫信的我們，講電話講到天亮的我們，甚至急著想讓對方早點收到信，直接跑到對方家只為了送信的我們。
在觀看收信快樂時，我的腦海一直浮現那些場景。
從兩位主角開始書信往返後，許多情緒都隱藏在兩位主角的台詞對話中。
一開始的青澀，那個年紀會分享的事物，甚至連雨後的窗外景色，也花了許多字句在信裡描述。
那樣的形容在成年後再看，或許都覺得羞赧，然而收信的一方，卻藉由信中的形容，在地球另一端，彷彿看見同樣的景色。
我想起我們的信，雖然我們那時處於同一片天空同一個城市，然而我們卻仍會花心思去寫著周遭，寫著不展露於生活的內心深層。
妳現在在哪呢？
內心最深層的那一部分，後來是否有找到另一個能懂的人呢？
劇中的主角兩人的對話，隱藏著許多情感。
包括那若有似無的曖昧，那因對方的消息而吃醋的情緒，那故意逃避問題扯開話題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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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所以，妳到底學會游泳沒？」
芬：「聖誕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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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知道會是傷感的戲，不過整部戲，卻充滿了這樣的詼諧。
甚至有大部分的時間，觀戲者是充滿笑聲的。
戲中的兩位主角，女主角在美術上展露長才，男主角則是在寫作上面。
這樣的角色定位，讓我在看戲時，一直想起妳和我。
不知道妳還記不記得，國三我們再度分在同一班時的第一次作文，妳拿了女生最高分，我拿了男生的。
「你們兩個可以互相學習，你們的作文缺乏的，剛好是對方的優點，你們的風格，剛好是不一樣的風格」
老師以為我們是剛認識的同學，卻不知道那一年，我們己經認識了快十年。
後來妳念了清大中文系，而我則沒有念大家以為的中文系，甚至毫不相關。
跟劇中兩位主角際遇很類似，女主角後來開了畫展，男主角後來卻從政了。
孩提時我們無所懼的暢談夢想，長大後卻如劇中主角，人生往往不是可以我們想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的。
幸好我現在做的工作是我很自在且想要的工作，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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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中的男女主角對話(或說信件內容)，隨著兩人年紀的增長，內容也有所改變。
年輕時的信件，內容常常是沒什麼意義的，甚至很多生活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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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天啊！我媽今天突然問我，李政國對高中聯考有沒有把握？我竟然不知道
我媽認識你媽！我媽說你媽很擔心你的成績不能考上建中。你知道你媽認識我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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較年長後的信件，雖然還是描述生活，但卻多了許多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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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對了！我跟你提過查理嗎？他是我的男朋友，我之所以會被退學就是因為
他，他害我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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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兩人不停的對話(信件來返)，所以觀眾很容易就投射到某一角色的心情。
就像李政國跟陳淑芬說他爸都會看他們的來信後，陳淑芬好一陣子都不再寫信。
陳淑芬故意用退學來輕描淡寫的說自己懷孕，李政國也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一樣。
這並不僅是對話，而是信件，信件有時間，有等候，對方沒有回應時，等候的這方是會充滿焦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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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一直沒收到妳的信，不知妳的近況如何？
國：……妳在生我的氣嗎？……
國：……是不是又搬家了？……
國：我跟我的父親談過看信的事，他說我長大了，可以判斷一些事，所以不會
再先拆我的信，妳沒有寫信來他說是因為這個緣故吧！
芬：耶誕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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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現場許多學生模樣的年輕人們，好奇她們是否懂這之中的感觸，對於她們是否曾與人真正的信件往來持著懷疑。
我指的是實實在在的信件，不是電子郵件或其他，實體信件是會有溫度的，需要等候的，認真寫封信，是需要時間的。
也因此，幾張信紙內含的情感重量，往往是現在許多訊息傳遞方式所無法比擬的。
隨著學生時期的結束，戲中主角各自進入不同的人生階段。
然而，也終於讓陳淑芬對這樣的連繫產生懷疑。
因為畢竟身處不同環境，不同生活，一直以來的信件描述，真的能感受到對方的生活嗎？
就像當妳寫著妳的高中女校的生活，說著學姊們同性的愛戀時，對那時的我而言，也是很虛幻，很不切實際的只能唯唯諾諾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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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我們不應該再通信了，這是個虛偽的過程，我們真的關心彼此嗎？我們真的在乎彼此嗎？我的畫展你沒有看到，你當兵的生活我無法體會，不斷的通信讓我們兩個好像互相熟悉，但我常常連你長得什麼樣子都想不起來。
我們互相欺騙自己也欺騙對方，其實我們兩個並不熟，而且認識的很有限，你不覺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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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曾這樣懷疑過，為什麼像妳這樣成績是全校前幾名的女孩，果斷又好強的女孩，會把我視為唯一懂妳的異性。
妳：「你應該最了解我，知道我不會喜歡他啊」
我：「恩恩恩......」
當我把班上那個男孩託我轉交給妳的紙條拿給妳時，妳對我這麼說。
其實，我是受寵若驚的。
我只是個理著平頭蠢樣的國中男生，怎麼會懂得女孩心裡在想什麼呢？
尤其是像妳這樣特別的女孩？
哦對了，告訴妳一件事，那個當年傳紙條給妳的男孩，最後變成我們兩個在傳紙條的男孩，前幾年因為意外，過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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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中陳淑芬覺得不該再通信之後，停止回信。
李政國則仍持續寫信。
每封都被退回，三十二封，一年的時間。
那讓我想到妳第一次從我生命中消失的那幾年，那個夏天，我說出喜歡妳後，妳消失的那幾年。
後來想起，總覺得用消失來形容不是很恰當，畢竟我們身處同一個城市，也知道對方的學校。
但妳就是有辦法讓我找不到妳，高二、高三、一直到二專一年級。
然後，妳出現了。
「對不起」
「我回來了」
妳說。
記得我們再度相遇的那時，一直關心我們的翠子對我說了一句到現在我仍印象深刻的話：
「你看，我就說總有一天她會再出現的，在我眼裡，你們兩個根本是遲早要相遇的存在」
我突然覺得李政國跟陳淑芬幸運多了。
畢竟他們一直有交集，就算曾經失去聯絡，但也才一年。
周遭的人都無法理解，為什麼妳消失的那幾年我會這麼低落。
大概是那種：「我做錯事讓唯一真的懂我的人離開了我」
妳一直暗示我不要告白，我卻告白了，讓我們終究無法再保持純粹的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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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有千百種想法閃過海裡，不過到後來我好像懂了，一種感覺上的“懂了”，那是我緊緊抱住你的時候，我哭是因為我懂你了，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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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看，她們很幸運吧，最後她們終究不僅僅是友情，還包括了愛情，肉體。
然後陳淑芬寄給李政國的信，「語氣」開始有點不一樣；我不知道現場觀眾有多少人意識到這個改變，陳淑芬開始會在信末加上「愛你」兩個字，而李政國從沒回應過。
我們知道，卻裝做不知道，或故意不回應。
就如同在我們相遇一年多後，換妳愛上我，我卻還是裝不知道，甚至還在妳提起勇氣來找我的那天要妳陪我去買給另一個女孩的禮物。
就如同當年妳說「無法想像跟我結婚的模樣」，我用「我覺得如果我答應妳就好像得跟妳結婚了」的理由來拒絕了妳。
說穿了，只不過是那個年紀的我，害怕承擔妳那麼重的愛罷了。
只是，結果還是一樣，選擇離開的還是妳。
「如果你無法接受，我也沒有臉再出現在你面前了」
我明明知道妳的個性，也知道降低姿態對金牛座的妳而言是多麼不容易的事。
但我也不知道在倔強什麼，就是不接受。
那之後，我們約定，每年只在各自生日時捎給對方訊息。
第一年，妳就失約了。
後來，我們的生活，就不再有交集。
那個夏天，是我們最後的交集。
「夏觴」這個我用至現在的暱稱，也是在那時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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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舞台劇吧，陳淑芬跟李政國，跨越了友情那一道界限後，各自的人生卻還是在地球兩端各自進行著。
各自有了家庭，各自有了小孩。
但陳淑芬的生活，卻一直充滿混亂。
這是很奇妙的感受，對於觀眾而言，我們只不過是藉由陳淑芬的信件內容，就可以感受到她生活的不安及混亂(當然也有萬芳的演技)，但李政國卻沒那麼深刻的感受。
妳知道的，用信件安撫，往往是不夠的。
於是李政國忍不住陳淑芬一再的要求見面，飛到地球另一端找她。
終於在跨越友情那道界限後，兩人也跨越了道德的界限。
比起來，年輕時的兩人，感覺是李政國較用情，尤其是那一年不斷被退回的三十二封信。
成年後的兩人，卻是陳淑芬較依戀李政國，且很早就釋出這樣的訊息了，如我說的，在信末的「愛你」。
每封信件的往來，都包含著許多情緒，字面上的，字面下的。
這時的信件，已經到了老年階段，信件釋放出的訊息，已經不僅是生活，而是人生。
不得不提到，觀戲至此，我一直想到我很愛的一位作家，辻仁成的「右岸」及江國香織的「左岸」。
也是兩位主角，在人生長河的兩端，互相不交集，卻又在彼此生命中的故事。
我有時會想，要怎麼跟別人形容我跟妳的關係。我常以「錯的時間愛上對方的兩人」來一言敝之，但我們之間卻不僅僅是如此，愛情沒有在我們之間成立，卻也不僅僅是友情。
畢竟在我目前的人生，有三分之一都有妳的存在。
但那是我跟妳的人生，我跟妳的交集，別人無法了解的。
收信快樂，讓觀眾從李政國與陳淑芬的兒時開始，藉由不斷的對話，一封接著一封，情緒慢慢累積串連，讓觀眾參與了他們的人生，也才能更體會關於他們兩人之間的情感。
於是外遇也變得令人接受，陳淑芬的無助也更令人同情，李政國的無奈也似乎能理解。
最後，終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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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芬，收信快樂。今天的天氣很好，有些雲，不到二十度的氣溫，讓人期待陽光的溫暖。整整一年沒有寫信給妳，妳好嗎？」
「去年，沒能來得及參加妳的葬禮，到的時候已經遲了兩天......」
「妳記得妳說過要做一輩子通信的朋友嗎？我看到……箱子裡的那隻鉛筆……它
和我送妳的時候一樣，還是只削過一次……，芬，好想妳……愛妳……」
芬：「謝謝你！瘦皮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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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李政國回應了陳淑芬的愛。
只是陳淑芬聽不到了......
燈光亮起時，有許多人在哭泣。
這部戲其實很簡單，也很不簡單。
一百分鐘無休息無停止的演出，兩位演員要背多少台詞，且還要充分的傳達文字的情感給大家。
這讓我想起了之前看的另一部劇，「最後十四堂星期二的課」。
往往這樣最簡單的方式，卻也最直接的傳達情感給觀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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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S，收信快樂。
妳知道嗎？妳留在我們那時常去的BBS上的最後一篇文章，在經過兩年後，我看到了。
我以為妳失約後就消失了，沒想到那年的聖誕節，妳寫了一篇文章在那個BBS。
妳解釋了妳失約的原因，解釋了為什麼妳無法再面對我的原因，解釋了為什麼妳狠心的決定不再與我見面後卻沒幾天又忍不住打給我。
然後被我掛電話。
我看到了，也收到了妳的聖誕快樂。
雖然遲了兩年。
那是妳留給我最後訊息了。
在看收信快樂時，我甚至幻想著，不知道在哪的妳，是否也看舞台劇，是否也看過這部劇。
在看劇時，是否也會想起我這個朋友。
這些年，又一個三分之一的人生過去了，妳過得如何？
我發生了許多許多事，甚至終於跟那個小時候大家都愛戀的女神告白，而她的回應竟然是「我也好愛好愛你」。
然後在我退伍時她結婚了。
現在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
愛情一樣沒有在我跟她之間成立。
我常常覺得我的愛情充滿許多荒謬，卻也因此讓我很想珍惜遇到的人。
因為失去妳，讓我從此更想好好珍惜，但越是想擁有，卻是越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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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你知道嗎！！我花了一輩子學一件事，擁有就是失去的開始，但終究我還是學不會。我沒有辦法接受，擁有青春，其實已經開始在失去青春；擁有婚姻，其實已經開始失去婚姻；擁有名聲，其實名聲也會失去；擁有了財富也一樣，健康也一樣，就算養一隻狗也一樣。
擁有愛，天啊！失去愛更讓人無法接受，為什麼我們一生追求的東西，其實都在得到的同時已開始失去呢！如果我不曾擁有，那我也就沒什麼好失去的了嘛！什麼都不想擁有，這個境界太難！那幹嘛活著呢？我不喜歡人走這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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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中的陳淑芬，在終於得到愛後卻偏執了。
是不是或許，我們之間的愛情從沒成立過，反而是幸福的呢？
「我們要當一輩子的好朋友哦」
曾說過這話的妳，現在在哪呢？
妳好嗎？親愛的S。
收信快樂。
PS：華山東3館烏梅酒廠的空調真他媽的冷，我坐在第四排中央靠走道的工作人員說比較不冷的座位還是冷到想罵髒話，有機會到這地方看戲一定要記得帶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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