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彰化寫不停

時間是晚上十一點。
跟當初兩人愛情成立的時刻差不多。
他拿著一束花，站在她家後巷。
以前這個時間，他已經接她回到家，甚至已經在散完步或逛完夜市。

(應該是今天較忙所以較晚下班吧)

畢業後，她回板橋找了個晚上在中醫診所的櫃台工作。
他則因為扁平足不用當兵，為了陪她，離開南部老家，也到板橋工作。

初期，他的下班時間剛好可以接她去上班。
搬回家後她的限制變多，不能在外過夜，所以送她到診所等上班時間的空檔，是兩人難得的相處時光。

她說，不想浪費任何可以跟他相處的時間。
因為這句話，每天下班他都是衝第一個打卡。

前陣子，他的工作變忙，好幾次無法準時打卡。
有幾次他晚了一點到她家，她就會生氣，怪他會害她上班遲到。

跟以前因為捨不得分開而晚點進診所的態度不一樣。

他對這樣的變化產生無力，最後只能跟她說，暫時不能再接她上下班。

沒想到她就不聯絡了。
幾次打電話給她，語氣都冷冷的。

他覺得她應該是在氣頭上，於是跑到花店請店員配了一束花，寫了卡片，內容寫著很想念兩個人每天短暫相處的那些時光，也跟老闆商量了，以後可以準時下班去送她上班。
然後拿著花跟卡片，九點半，她下班的時間，先到她家後巷口，每天騎車回家的地方，準備給她一個驚喜。

只是，已經十一點了。
(該不會今天是從前巷回家我錯過了吧？)
(還是今天沒上班？)

隨著等候的時間越長，他腦海閃過一個又一個的念頭。

終於，快十二點時，他聽到了摩托車的聲音。
十二點，以往在他住處親熱完回家的時間。

他朝車聲的方向望去。
她坐在一個男人的機車上，停在巷口，摟著。

他像被雷擊般，呆在原地，完全無法反應。
忘了閃避，所以看見她們接下來的深吻。

**********
「你這麼親不對啦，這不是深吻，我親給你看」
說完，她很深，很重，很長的，緩慢的，給了他一個吻。
「有沒有很有感覺？」
他點頭。
**********

她跟他示範過的深吻，現在跟『一個男人』。
然後看著她跟『一個男人』依依不捨的告別，跟當初她和他告別一樣。
『一個男人』騎車走了，他視線突然模糊，不知所措。

直到她看到他。

「你怎麼在這！」
她的表情是生氣跟驚嚇，不是他期待中的驚喜。

心痛了一下。

「我...我...想送花給妳」
他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支支吾吾只有擠出這句話。

「花？我又不喜歡花，你幹嘛突然來，這樣會嚇到我耶！」
她很生氣。

感受到她的怒氣，他更慌了。
「妳不喜歡花？可是...我本來想跟妳道歉的...」
雖然他不太確定他要道歉什麼，可是，他好愛她。

「沒什麼好道歉的，總之，你嚇到我了，花你拿回去啦」
說完，她轉頭就走向家門。

他做不出任何反應，甚至無法質問那個男人是誰。
一來是他感覺到她真的很生氣，二來他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反應。
做錯事的好像是他，他不該出現在這，不該買花。

呆呆的目送她的背影離開，捧著手上的花，他突然不知道自己在幹嘛。
以前她總是怪他不夠浪漫，以前她總是怪他不會給她驚喜，以前......

他失魂落魄的走回機車，經過了她們社區的土地公廟時，停了下來，看了看手上的花。
(送土地公好了)

於是，他把花放在土地公廟旁，雙手合十，跟土地公說著：
「土地公，我得離開了，希望祢能保祐她，幸福快樂」

然後把那張原本寫滿歉意跟愛意的卡片，揉成一團，丟到旁邊的垃圾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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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時間失去意義。
生活，失去意義。

昨天下班，他將她放在他家中，一些她很寶貝的東西，整理成一袋，拿去她上班地點給她。
沒有情緒的收拾著，當初她很重視的物品，他覺得應該還她。
沒想到，卻只是讓自己再一次難堪。

「你來幹嘛？」
一看到他，她又是怪罪的語氣。

她好像特別打扮過，感覺有點太濃妝豔抹。
他突然想不起究竟她是一直都這樣的妝容，還是現在才變這樣。

是現在，才變得像完全是另一個人嗎？
原來當一個人的心已經不在你身上時，可以這麼冷酷，這麼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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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到底想不想娶我」
「想啊，妳可是我第一個會有結婚念頭的對象耶」
「為什麼？」
「妳不知道嗎，妳對我而言，一直是接近百分百的存在，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竟然可以在一起，所以當然不能讓妳跑掉啊」
「呵呵，你嘴巴還真甜，那我就勉強答應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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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前陣子的對話，跟現在眼前的這個人對照，他突然有身處夢境的錯亂。
他發現自己一點也不認識她了。

「這些東西，我記得妳一直很重視，所以我想應該還妳」
他看到她的同事們在後面竊竊私語，這些之前很羡慕他會每天接送她上下班的同事，現在是怎麼看待他的呢？
她們是否已經看過『新的人』接送她了呢？

「哦，其實沒差，還有事嗎？沒事那我要忙了」
他還來不及回答，她就轉頭走進另一個辦公室了。

他突然感到許多目光集中在他身上，頓時感到無比的難堪。
像逃難似的，離開診所。

昨天的事而已，現在想起來，卻像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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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我剛下班，妳等我一下，我馬上去接妳」
「哦我今天不用打工，你等下直接回家哦」
「直接回家？那...那要不要我去妳家接妳，我們一起吃個飯？」
「不用啦，我已經在你家了，所以，你趕快回來啦」
「在我家了？」
「對啊，我想給你一個驚喜，慰勞你工作辛苦啊，還有......」
「還有什麼？」
「你回家，直接進房叫我，我睡一下」
「哦好」
「還有...那個...」
「嗯？」
「那個......我沒有穿衣服哦......」
「我馬上回去！」
**********

打開房門，她的身影，似乎還殘留著。
那天的綺麗畫面還歷歷，原來她蜷曲的地方，現在只是一個被衣服淹沒的空間。

這樣行屍走肉的日子，終於在某天，結束。

那天，他忍不住，點著她的網誌。
已經沒消息，沒聯絡，只能從這僅有的，她的資訊，去知道她過得如何。
他不知道自己在幹嘛，可是就是想知道。

網誌一直沒更新，一直沒有新文章，像避開什麼。
然後，他點到她的相簿。

突然的，沒有心理準備，措手不及的。
螢幕出現她跟『一個男人』的合照。
角度，手的位置，依偎的神情，跟還存在他皮夾中的合照，一模一樣。
唯一不一樣的，是男主角已經換人。

他不知道自己在幹嘛。
完全無意識的，拿起手機，撥了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
她還是接了。

「幹嘛？」
一樣的冷淡。
「妳跟別人在一起了嗎？」
沒有情緒，不知道自己在幹嘛。
「沒有啊」
她回答。
「那照片是誰？」
一樣沒有情緒，不是質問，只是確認。
「你幹嘛去看我網誌！你很恐怖耶！」
(恐怖？)
他心狠狠的揪了一下。
「我們，分手吧」
就像當初牽起她的手一樣，分手，也要有個斷句。

她掛了電話。

「嘟...嘟...嘟...」

(妳的這雙手，未來，我會一直牽著，不會放開！)
腦海響起這句話，他像洩了氣的皮球，好累，好累。

放下了手機，木然的，走向浴室。
扭開水龍頭，任冷水從頭淋下，淋濕了全身的衣服。

**********
「我今天幫你刷背」
「這麼說，是要一起洗澡嗎？」
「對啊，我想跟你一起洗澡」
「好，那我也幫妳洗頭，可是，我不保證我會安分哦」
「呵呵，你又知道我就會安分了」
**********

畫面襲來。
終於，他再也忍不住，坐倒在浴室。
壓抑好幾天的淚水，終於潰堤。
夾雜著大叫跟哭喊，像想把所有的情緒喊出來似的，用盡全身力氣。
無法抑止的，任蓮蓬頭的水，淋在頭上，好久，好久，好久......

<<待續>>